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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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知道冥樓搶回了身體, 嬰寧很高興，她正想退開時，卻沒想到冥樓突然生氣地咬了下她的嘴唇。
嬰寧吃痛地輕哼一聲, 連忙退後, 委屈地看著冥樓：“你怎麽咬我？”
“因為你太能胡鬧了！”冥樓惱聲說道：“如果我無法醒過來, 你這樣做，就等於把自己白送到塵無休手中！”
嬰寧鼓著面頰, 不悅地小聲嘟囔道：“我知道你能醒過來的……”
冥樓將語調拔高了一些：“你不是知道！你只是在賭！”
嬰寧仰面看向冥樓，神情認真地開口：“對，我就是在賭，但我知道你一定會讓我贏，不是嗎？”
冥樓垂眸嚴肅地與她對視著，心底卻已是一片柔軟。
她說得沒錯, 不管她想賭什麽, 他都會讓她贏。
遠處響起一聲尖叫, 拉回了冥樓的思緒。
他擡眼掃過半空中殘餘的混沌, 片刻後他沈聲對嬰寧說了句：“我先去處理餘下的混沌。”
嬰寧點頭回應，他立刻轉身朝蛛蛛的洞府飛去。
她站在原地看著冥樓的背影飛遠, 片刻後聽到身後蛛蛛的呻.吟聲, 她連忙轉身跑到蛛蛛身旁蹲下, 用力將蛛蛛從冰冷的地上拉起, 讓蛛蛛靠在自己肩上。
“你哪裏不舒服？”嬰寧擔憂地問道。
蛛蛛的額上布滿冷汗, 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蒼白的脖頸上卻出現了大片黑色的印記, 那印記像個活物, 正不斷地蠕動著。
她費力地擡眼看向嬰寧，用氣聲說道：“對不起, 我不該用你對付沈玄一的……”
嬰寧聽不懂她說什麽，瞧她虛弱的樣子只好先說道：“你先把說話的力氣省下，我去找人幫你療傷。”
她剛想起身，沈玄一便用槍撐著身體，踉踉蹌蹌地走過來。
嬰寧：“哥，你有受傷嗎？”
“沒有。”沈玄一淡淡回了句，視線便落在蛛蛛身上。
嬰寧在他身上打量一番，見他沒有外傷，雖然臉色有點差，但確實比蛛蛛要好上很多，嬰寧這才放下心來。
沈玄一擡起手，掌中一點金光乍現，而後他將手緩緩伸向蛛蛛。
蛛蛛看著他越來越近的手，意識到他要救自己，提起力氣厭棄地揮開他的手。
“不用你幫我！”
沈玄一看著她皺起眉頭。
嬰寧未能聽到他們的恩怨，所以不知蛛蛛為何會對她的哥哥如此討厭，不過不管有何討厭的緣由，現在都不是逞強的時候。
“蛛蛛，現在保命要緊啊。”嬰寧立刻勸說起她。
蛛蛛痛苦地咳嗽了幾聲，隨後啞聲對嬰寧說道：“嬰寧，你別相信他，他就是個騙子，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嬰寧微頓，片刻後她輕聲回道：“我知道。”
沈玄一詫異地看向嬰寧。
嬰寧也擡眼看向他：“我又不是傻子，發生了這麽多事，自然能猜出哥哥的真實身份。”
說著，她又看向蛛蛛：“不過，不管他是誰，叫什麽名字，哥哥就是哥哥。”
“可你不知道，你前世的死與他有關！”蛛蛛氣急地說道。
嬰寧：“ 他撫養我，照顧我，能做的都做了，前世之事我也不想細究......”
蛛蛛咬牙打斷她的話：“你能不細究，但我不能，他害死我的摯友，我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好。”
沈玄一突然開口說道。
嬰寧和蛛蛛一起看向他，沈玄一對著蛛蛛神色鄭重地開口：“聶三月之事是我自私所致，我願意付出代價，但你要先活下來，才能和我算這筆賬吧。”
他掌心中的金光再次亮起。
蛛蛛還在犯倔，又想擡手阻擋，嬰寧只好按住她的手腕，讓沈玄一強行將金光按入蛛蛛心口的位置。
金光在心口消失的瞬間，蛛蛛緩緩合上雙眼，陷入了沈睡。
“這樣便能醫治好她的傷了嗎？”嬰寧問道。
沈玄一神色沈重地搖頭：“不能，混沌還在她的身體中，我只能用正身光護住她的魂魄和心脈，卻無法除掉混沌。”
聞言，嬰寧仰頭向上看去。
她能看到低沈的黑夜中，幾縷古怪的氣息正在飄蕩著。
其中一縷悄無聲息地飄到沈玄一的身後，企圖鉆入他體內，嬰寧正想提醒，沈玄一便持槍向後一揮，將那東西揮開。
他這一揮手，嬰寧才註意到他手腕處也有一片黑色的印記。
“哥，你也被混沌傷到了！”她慌忙抓住沈玄一的手查看。
看她擔心的樣子，沈玄一微微一笑：“天族之軀生來便有正身光庇護，所以比起蛛蛛，我傷得不算重。”
嬰寧轉頭看著被沈玄一揮開的氣息，又朝遠處看去，發現遠方的夜空更加壓抑，似乎已經被混沌給占滿，還有慘叫聲隱隱傳過來。
“那就是混沌？怎麽樣才能除掉它們？”她問道。
沈玄一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我是沒有辦法除掉它們，眼下它們變弱了，我這才有法子擋住它們，不過剛才冥樓用煞氣之火燒掉了一部分混沌，我想......魔骨的力量應該能對付它們。”
他的話音剛落，兩個人影從蛛蛛的洞府中飛出。
嬰寧看過去，發現是冥樓和孤鴻。
冥樓也低頭朝嬰寧看過來，神情有些覆雜，然後又看向沈玄一，沈聲開口：“沈玄一，我去處理那些混沌，你保護好阿寧。”
說完，冥樓帶著孤鴻朝遠處的混沌迅速飛去。
沒一會兒，嬰寧就看到遠處亮起了滔天的火光。
她面露擔憂，手不自覺地抓緊裙擺：“我剛才好像沒還給他多少法力吧？他這樣過去，會不會遇到危險？”
知曉她在擔心冥樓，沈玄一輕聲安撫道：“那一點法力就夠他用了，而且剛剛和他一起過去的女子不一般，所以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嬰寧點了點頭，心裏卻還是忍不住牽掛著冥樓......
冥樓帶著孤鴻從半空中緩緩落下，魔宮內外皆已是一片混亂。
因為塵無休剛剛的占據，士兵們布下的結界已被擊得粉碎，結界內的裂縫也變得足有兩步寬，混沌不斷從裂縫中飛出，幾乎所有魔族都身中混沌，不少人正躺在地上痛苦地號叫著。
冥樓眸色沈郁地看著眼前地獄般的畫面，恍惚回到了過去魔界遭受塵無休奴役的時候。
他還以為自己成為魔界之主後，這種畫面便不會再看到了。
“尊上！”花兒郎的聲音突然響起。
冥樓與孤鴻轉身看去，看到花兒郎正朝他們跑來。
待花兒郎停在他們面前時，冥樓才看清花兒郎的頸上也有混沌的黑印。
“尊上，裂縫中飄出的東西結界和法術根本擋不住，魔宮內已經亂作一團了！”花兒郎焦急地說著。
冥樓沈聲回道：“知道了，你和血修羅先將受傷的人安置好。”
說完，他看向身旁的孤鴻。
“本尊去想辦法將裂縫合上，你用煞氣化成烈火，將飄出的混沌全部清掉。”
孤鴻現在格外的清醒，聽完魔尊的安排後，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而旁邊的花兒郎卻震驚地看向孤鴻。
煞氣這種東西，唯有身負魔骨的魔族才能使用。
“你......”花兒郎不可置信地看著孤鴻。
孤鴻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解釋，轉身便飛向半空，掌中濃黑的煞氣漸漸聚起，隨後化作漫天烈火，燒紅了夜幕。
冥樓也沒有耽擱，立刻朝裂縫的位置飛去。
他懸立於裂縫地正上方，垂眸看著裂縫的深處。
那裏面是無底的深淵，混沌從那裏無窮無盡地飄出，似乎永遠不會結束。
他輕吸一口氣後張開雙臂，兩掌之間煞氣湧動，牽扯著地面也開始微微顫抖。
隨著煞氣越來越強，地面也動蕩得越發厲害，裂縫正與冥樓抗衡著，不肯關合，但因為塵無休眼下被他壓制著，混沌也隨著塵無休而變弱，沒一會兒裂縫就扛不住煞氣的力量，緩緩開始閉合。
待裂縫緊閉，冥樓從半空中落下，腳剛落地，心口的位置便泛起疼痛。
冥樓本想咬牙忍耐，奈何喉中腥甜驀地湧出，鮮血不可自控地從口中噴出。
是塵無休在作怪，他想重新占據冥樓的身體。
但冥樓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如願。
正想著，身後響起了嬰寧的聲音。
“冥樓！”
聞聲，冥樓連忙擡手抹掉唇邊的血色，而後神色沈肅地轉過身。
嬰寧緊張地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後又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冥樓溫柔地望著她搖了搖頭，待沈玄一背著昏迷的蛛蛛走過來，冥樓換上不悅的表情瞪向沈玄一：“不是讓你護好阿寧嗎？你為何要帶她過來？”
沈玄一將臉撇到旁邊，冷聲回道：“你還不了解她嗎？她實在是擔心你，見不到你就站也不行，坐也不行的，我看你這邊的情況被控制住了，才帶她過來的。”
冥樓冷聲說道：“我只是暫時將裂縫合上，飄到外面的混沌雖然能被清掉，但這裂縫下方還有無數混沌，就算我與孤鴻合力，恐怕也無法將下面的混沌清個幹凈。”
“這麽說，如果塵無休再次占據你的身體，混沌還會跑出來，讓它們跑出魔界的話，整個六界豈不是都要遭殃了。”沈玄一皺眉說著，越說到後面他的面色越沈重。
所以，冥樓必須一直用力量壓制著塵無休。
但很明顯，冥樓現在的法力是不夠用的。
想著，沈玄一又說道：“我必須回天界將這些事稟告給天君。”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嬰寧。
知道沈玄一擔心嬰寧，冥樓開口說道：“把阿寧交給我吧，我會送她回桃李村。”
沈玄一略微思忖後點了點頭，將蛛蛛放下後，他飛身離開。
待沈玄一離開，冥樓將視線轉向嬰寧。
她正摸著下巴思忖著什麽，這兩日的事情應該讓她感到很煩惱，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不少。
這不是冥樓想看到的。
他希望嬰寧永安永樂，而不是被這些煩惱纏身。
“阿寧，現在魔界很亂，我先送你回桃李村吧。”他柔聲說道。
嬰寧回過神看向冥樓。
她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很亂，自己再待下去可能會給冥樓添麻煩，於是她點點頭，不過又擔憂地看了一眼昏迷的蛛蛛：“蛛蛛怎麽辦？不能把她丟在這裏吧？”
冥樓說道：“我讓羅素過來，他懂醫術，能比旁人更好地照顧蛛蛛。”
聽他這樣說，嬰寧才放下心來。
冥樓放出一只烏鴉去尋羅素，而後伸手攬過嬰寧，施法帶她離開魔界。
不過是眨眼間，嬰寧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人間亦是黑夜，院子內沒有點起燈火，二人被裹在昏暗中。
二人靜靜並肩站著，無人言語，也無人動作，好像都在等對方先做些什麽。
許久，嬰寧才微動手指，小心翼翼地用小指勾住冥樓的手指。
這一次冥樓沒有躲開。
嬰寧彎唇豁然地淺笑，確認了自己剛才思忖的那些都沒有錯。
冥樓需要法力才能壓制塵無休，不讓混沌跑出來禍亂六界。
所以，她必須把法力還給冥樓了。
冥樓不躲她了，應該也是重新做了選擇吧。
她轉身面向冥樓，笑著說道：“這樣也好，沒得選了我反倒輕松。”
冥樓也面向她，輕聲問道：“你願意為了護住六界而死？”
“算是願意吧。”嬰寧一邊思忖一邊回答他：“雖然我有點怕死，但用我一人的命換你和大家的平安，怎麽想都很劃算。”
冥樓卻說道：“你不在了，這對我來說可不劃算。”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
知道冥樓的不忍，嬰寧擡起右手捧住他的臉。
“冥樓，如果六界被塵無休毀了，那我也不可能存在了。”她柔聲說道。
冥樓：“我知道。”
他都知道，人界若是被毀，嬰寧又怎麽可能安好。
所以他別無選擇。
嬰寧踮起腳尖靠近冥樓，冥樓也順從地低下頭。
他冰冷的唇貼過來，溫柔地與她的唇瓣廝.磨，指尖在她的白皙的脖頸上輕撩而過，留下一絲癢意。
在昏暗中嬰寧看向冥樓近在咫尺的眼。
他的眸底覆雜的情緒正在翻騰，有溫柔，有深情，但更多的是不舍。
嬰寧不想他現在難過中走不出來，於是雙手緊緊抱住他，探出舌尖像只小貓般輕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很快冥樓的呼吸便被她撩撥得急促起來，吻也變得越來越重。
抵齒纏綿，漸漸冥樓的唇不再冰冷，滾燙的呼吸灼燒起她。
將這個吻當作一次熱烈的告別，他不再收斂，她也沒了旁的顧慮。
她真的很愛冥樓，一想到他們註定無法在一起，那種絕望感和她的愛意糾纏在一起，讓她越發覺得這個吻也不夠填補她心底的空缺。
跟隨著本能，她將手探入冥樓的衣襟內。
感覺到她不安分的手輕劃過肌膚，冥樓整個人一僵，片刻後他忍不住貼著嬰寧的唇瓣笑起來。
嬰寧知道他在笑她，有些生氣地咬住他的唇，他不躲，也不喊疼，就由著她咬自己。
片刻後嬰寧放開他，說道：“不許笑。”
冥樓卻不回答，還在笑。
被他這麽一笑，剛剛鼓起的勇氣全變成了羞澀，嬰寧紅著臉踢了下他的小腿，轉瞬又勾住他的脖頸，讓他低頭吻自己。
冥樓就順著她的動作，再次吻住她的唇，但沒有任何動作。
他抓住那只在衣服裏作亂的手，貼著嬰寧的唇低聲開口。
“阿寧，這世間沒有任何男人能配得上你。”
嬰寧含糊地回道：“冥樓，你配得上我。”
冥樓：“可是我永遠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這句話說得很奇怪。
嬰寧正想發問，便感覺到一滴溫熱的水珠掉在了她的臉頰上。
她稍稍從冥樓的唇上退離，怔怔地看著冥樓，許久她才問道：“你在說什麽啊？”
冥樓見不得她落淚，就在她眼底的淚光溢出時，擡手擋住了她的雙眼。
“阿寧，便是我能壓住塵無休，天界也無法安心，天族與你不同，他們不敢拿六界與我賭輸贏，而且我的煞氣之火不能救那些已經身中混沌的人，那會將他們一起燒死的，所以唯有讓混沌與塵無休都徹底消失，這件事才能算結束。”他柔聲說道。
“消失？”嬰寧的聲音染上了哭意，她隱隱猜到了答案，可還是要開口問：“如何才能讓混沌和塵無休消失？”
冥樓：“你還記得蛛蛛講過的三神器嗎？天罡劍可以除掉世間任何妖魔，也只有天罡劍，才能殺掉身負魔骨的妖魔，等用天罡劍除掉塵無休，所有混沌，包括那些鉆入人身的，全部都會跟隨塵無休一起消失。”
嬰寧的淚水已經打濕他的掌心。
“他們用天罡劍除掉塵無休後，你會怎麽樣？”
冥樓沒有回答。
他怕說出來，嬰寧會哭得更厲害。
他不想弄哭嬰寧的，只是到最後了，他不想再對嬰寧有所隱瞞，所以才會將這些事告訴她。
可他不回答，就等於肯定了嬰寧心底的答案。
天罡劍會連冥樓一起殺死。
“我不要這樣。”
嬰寧的淚水洶湧地滾出，便是冥樓用手遮擋著，還是有淚珠滾落下來。
她哭噎地說道：“我都說了，我會把所有法力都還給你......你一定可以壓制塵無休的，我去求哥哥，讓他相信你......我去求他們，求他們不要殺你......”
冥樓輕笑著說道：“就算他們肯聽你的，我也不會同意的，阿寧，我希望活下來的是你，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可我也希望你活著！你就沒想過，你死了我會有多痛苦嗎？！”嬰寧氣急地喊道。
“我知道，阿寧很喜歡我，所以舍不得我去死。”冥樓低頭靠近她，“這個選擇很難，活下來的那一方，必定會經受死別的折磨，我不想你那麽痛苦，所以我想替你做最後的決定。”
說完，他再次吻住嬰寧的唇。
這個吻帶著一點鹹味，混著不知是誰的淚水。
冥樓只是淺嘗輒止，待他退離時，嬰寧已經沈沈睡去。
她合著雙眼倒入冥樓懷中，冥樓便緊緊抱住她。
他溫柔地撫著嬰寧的發頂，輕聲低喃。
“忘記一切，就不會覺得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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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冥樓搶回了身體, 嬰寧很高興，她正想退開時，卻沒想到冥樓突然生氣地咬了下她的嘴唇。
嬰寧吃痛地輕哼一聲, 連忙退後, 委屈地看著冥樓：“你怎麽咬我？”
“因為你太能胡鬧了！”冥樓惱聲說道：“如果我無法醒過來, 你這樣做，就等於把自己白送到塵無休手中！”
嬰寧鼓著面頰, 不悅地小聲嘟囔道：“我知道你能醒過來的……”
冥樓將語調拔高了一些：“你不是知道！你只是在賭！”
嬰寧仰面看向冥樓，神情認真地開口：“對，我就是在賭，但我知道你一定會讓我贏，不是嗎？”
冥樓垂眸嚴肅地與她對視著，心底卻已是一片柔軟。
她說得沒錯, 不管她想賭什麽, 他都會讓她贏。
遠處響起一聲尖叫, 拉回了冥樓的思緒。
他擡眼掃過半空中殘餘的混沌, 片刻後他沈聲對嬰寧說了句：“我先去處理餘下的混沌。”
嬰寧點頭回應，他立刻轉身朝蛛蛛的洞府飛去。
她站在原地看著冥樓的背影飛遠, 片刻後聽到身後蛛蛛的呻.吟聲, 她連忙轉身跑到蛛蛛身旁蹲下, 用力將蛛蛛從冰冷的地上拉起, 讓蛛蛛靠在自己肩上。
“你哪裏不舒服？”嬰寧擔憂地問道。
蛛蛛的額上布滿冷汗, 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蒼白的脖頸上卻出現了大片黑色的印記, 那印記像個活物, 正不斷地蠕動著。
她費力地擡眼看向嬰寧，用氣聲說道：“對不起, 我不該用你對付沈玄一的……”
嬰寧聽不懂她說什麽，瞧她虛弱的樣子只好先說道：“你先把說話的力氣省下，我去找人幫你療傷。”
她剛想起身，沈玄一便用槍撐著身體，踉踉蹌蹌地走過來。
嬰寧：“哥，你有受傷嗎？”
“沒有。”沈玄一淡淡回了句，視線便落在蛛蛛身上。
嬰寧在他身上打量一番，見他沒有外傷，雖然臉色有點差，但確實比蛛蛛要好上很多，嬰寧這才放下心來。
沈玄一擡起手，掌中一點金光乍現，而後他將手緩緩伸向蛛蛛。
蛛蛛看著他越來越近的手，意識到他要救自己，提起力氣厭棄地揮開他的手。
“不用你幫我！”
沈玄一看著她皺起眉頭。
嬰寧未能聽到他們的恩怨，所以不知蛛蛛為何會對她的哥哥如此討厭，不過不管有何討厭的緣由，現在都不是逞強的時候。
“蛛蛛，現在保命要緊啊。”嬰寧立刻勸說起她。
蛛蛛痛苦地咳嗽了幾聲，隨後啞聲對嬰寧說道：“嬰寧，你別相信他，他就是個騙子，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嬰寧微頓，片刻後她輕聲回道：“我知道。”
沈玄一詫異地看向嬰寧。
嬰寧也擡眼看向他：“我又不是傻子，發生了這麽多事，自然能猜出哥哥的真實身份。”
說著，她又看向蛛蛛：“不過，不管他是誰，叫什麽名字，哥哥就是哥哥。”
“可你不知道，你前世的死與他有關！”蛛蛛氣急地說道。
嬰寧：“ 他撫養我，照顧我，能做的都做了，前世之事我也不想細究......”
蛛蛛咬牙打斷她的話：“你能不細究，但我不能，他害死我的摯友，我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好。”
沈玄一突然開口說道。
嬰寧和蛛蛛一起看向他，沈玄一對著蛛蛛神色鄭重地開口：“聶三月之事是我自私所致，我願意付出代價，但你要先活下來，才能和我算這筆賬吧。”
他掌心中的金光再次亮起。
蛛蛛還在犯倔，又想擡手阻擋，嬰寧只好按住她的手腕，讓沈玄一強行將金光按入蛛蛛心口的位置。
金光在心口消失的瞬間，蛛蛛緩緩合上雙眼，陷入了沈睡。
“這樣便能醫治好她的傷了嗎？”嬰寧問道。
沈玄一神色沈重地搖頭：“不能，混沌還在她的身體中，我只能用正身光護住她的魂魄和心脈，卻無法除掉混沌。”
聞言，嬰寧仰頭向上看去。
她能看到低沈的黑夜中，幾縷古怪的氣息正在飄蕩著。
其中一縷悄無聲息地飄到沈玄一的身後，企圖鉆入他體內，嬰寧正想提醒，沈玄一便持槍向後一揮，將那東西揮開。
他這一揮手，嬰寧才註意到他手腕處也有一片黑色的印記。
“哥，你也被混沌傷到了！”她慌忙抓住沈玄一的手查看。
看她擔心的樣子，沈玄一微微一笑：“天族之軀生來便有正身光庇護，所以比起蛛蛛，我傷得不算重。”
嬰寧轉頭看著被沈玄一揮開的氣息，又朝遠處看去，發現遠方的夜空更加壓抑，似乎已經被混沌給占滿，還有慘叫聲隱隱傳過來。
“那就是混沌？怎麽樣才能除掉它們？”她問道。
沈玄一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我是沒有辦法除掉它們，眼下它們變弱了，我這才有法子擋住它們，不過剛才冥樓用煞氣之火燒掉了一部分混沌，我想......魔骨的力量應該能對付它們。”
他的話音剛落，兩個人影從蛛蛛的洞府中飛出。
嬰寧看過去，發現是冥樓和孤鴻。
冥樓也低頭朝嬰寧看過來，神情有些覆雜，然後又看向沈玄一，沈聲開口：“沈玄一，我去處理那些混沌，你保護好阿寧。”
說完，冥樓帶著孤鴻朝遠處的混沌迅速飛去。
沒一會兒，嬰寧就看到遠處亮起了滔天的火光。
她面露擔憂，手不自覺地抓緊裙擺：“我剛才好像沒還給他多少法力吧？他這樣過去，會不會遇到危險？”
知曉她在擔心冥樓，沈玄一輕聲安撫道：“那一點法力就夠他用了，而且剛剛和他一起過去的女子不一般，所以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嬰寧點了點頭，心裏卻還是忍不住牽掛著冥樓......
冥樓帶著孤鴻從半空中緩緩落下，魔宮內外皆已是一片混亂。
因為塵無休剛剛的占據，士兵們布下的結界已被擊得粉碎，結界內的裂縫也變得足有兩步寬，混沌不斷從裂縫中飛出，幾乎所有魔族都身中混沌，不少人正躺在地上痛苦地號叫著。
冥樓眸色沈郁地看著眼前地獄般的畫面，恍惚回到了過去魔界遭受塵無休奴役的時候。
他還以為自己成為魔界之主後，這種畫面便不會再看到了。
“尊上！”花兒郎的聲音突然響起。
冥樓與孤鴻轉身看去，看到花兒郎正朝他們跑來。
待花兒郎停在他們面前時，冥樓才看清花兒郎的頸上也有混沌的黑印。
“尊上，裂縫中飄出的東西結界和法術根本擋不住，魔宮內已經亂作一團了！”花兒郎焦急地說著。
冥樓沈聲回道：“知道了，你和血修羅先將受傷的人安置好。”
說完，他看向身旁的孤鴻。
“本尊去想辦法將裂縫合上，你用煞氣化成烈火，將飄出的混沌全部清掉。”
孤鴻現在格外的清醒，聽完魔尊的安排後，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而旁邊的花兒郎卻震驚地看向孤鴻。
煞氣這種東西，唯有身負魔骨的魔族才能使用。
“你......”花兒郎不可置信地看著孤鴻。
孤鴻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解釋，轉身便飛向半空，掌中濃黑的煞氣漸漸聚起，隨後化作漫天烈火，燒紅了夜幕。
冥樓也沒有耽擱，立刻朝裂縫的位置飛去。
他懸立於裂縫地正上方，垂眸看著裂縫的深處。
那裏面是無底的深淵，混沌從那裏無窮無盡地飄出，似乎永遠不會結束。
他輕吸一口氣後張開雙臂，兩掌之間煞氣湧動，牽扯著地面也開始微微顫抖。
隨著煞氣越來越強，地面也動蕩得越發厲害，裂縫正與冥樓抗衡著，不肯關合，但因為塵無休眼下被他壓制著，混沌也隨著塵無休而變弱，沒一會兒裂縫就扛不住煞氣的力量，緩緩開始閉合。
待裂縫緊閉，冥樓從半空中落下，腳剛落地，心口的位置便泛起疼痛。
冥樓本想咬牙忍耐，奈何喉中腥甜驀地湧出，鮮血不可自控地從口中噴出。
是塵無休在作怪，他想重新占據冥樓的身體。
但冥樓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如願。
正想著，身後響起了嬰寧的聲音。
“冥樓！”
聞聲，冥樓連忙擡手抹掉唇邊的血色，而後神色沈肅地轉過身。
嬰寧緊張地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後又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冥樓溫柔地望著她搖了搖頭，待沈玄一背著昏迷的蛛蛛走過來，冥樓換上不悅的表情瞪向沈玄一：“不是讓你護好阿寧嗎？你為何要帶她過來？”
沈玄一將臉撇到旁邊，冷聲回道：“你還不了解她嗎？她實在是擔心你，見不到你就站也不行，坐也不行的，我看你這邊的情況被控制住了，才帶她過來的。”
冥樓冷聲說道：“我只是暫時將裂縫合上，飄到外面的混沌雖然能被清掉，但這裂縫下方還有無數混沌，就算我與孤鴻合力，恐怕也無法將下面的混沌清個幹凈。”
“這麽說，如果塵無休再次占據你的身體，混沌還會跑出來，讓它們跑出魔界的話，整個六界豈不是都要遭殃了。”沈玄一皺眉說著，越說到後面他的面色越沈重。
所以，冥樓必須一直用力量壓制著塵無休。
但很明顯，冥樓現在的法力是不夠用的。
想著，沈玄一又說道：“我必須回天界將這些事稟告給天君。”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嬰寧。
知道沈玄一擔心嬰寧，冥樓開口說道：“把阿寧交給我吧，我會送她回桃李村。”
沈玄一略微思忖後點了點頭，將蛛蛛放下後，他飛身離開。
待沈玄一離開，冥樓將視線轉向嬰寧。
她正摸著下巴思忖著什麽，這兩日的事情應該讓她感到很煩惱，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不少。
這不是冥樓想看到的。
他希望嬰寧永安永樂，而不是被這些煩惱纏身。
“阿寧，現在魔界很亂，我先送你回桃李村吧。”他柔聲說道。
嬰寧回過神看向冥樓。
她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很亂，自己再待下去可能會給冥樓添麻煩，於是她點點頭，不過又擔憂地看了一眼昏迷的蛛蛛：“蛛蛛怎麽辦？不能把她丟在這裏吧？”
冥樓說道：“我讓羅素過來，他懂醫術，能比旁人更好地照顧蛛蛛。”
聽他這樣說，嬰寧才放下心來。
冥樓放出一只烏鴉去尋羅素，而後伸手攬過嬰寧，施法帶她離開魔界。
不過是眨眼間，嬰寧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人間亦是黑夜，院子內沒有點起燈火，二人被裹在昏暗中。
二人靜靜並肩站著，無人言語，也無人動作，好像都在等對方先做些什麽。
許久，嬰寧才微動手指，小心翼翼地用小指勾住冥樓的手指。
這一次冥樓沒有躲開。
嬰寧彎唇豁然地淺笑，確認了自己剛才思忖的那些都沒有錯。
冥樓需要法力才能壓制塵無休，不讓混沌跑出來禍亂六界。
所以，她必須把法力還給冥樓了。
冥樓不躲她了，應該也是重新做了選擇吧。
她轉身面向冥樓，笑著說道：“這樣也好，沒得選了我反倒輕松。”
冥樓也面向她，輕聲問道：“你願意為了護住六界而死？”
“算是願意吧。”嬰寧一邊思忖一邊回答他：“雖然我有點怕死，但用我一人的命換你和大家的平安，怎麽想都很劃算。”
冥樓卻說道：“你不在了，這對我來說可不劃算。”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
知道冥樓的不忍，嬰寧擡起右手捧住他的臉。
“冥樓，如果六界被塵無休毀了，那我也不可能存在了。”她柔聲說道。
冥樓：“我知道。”
他都知道，人界若是被毀，嬰寧又怎麽可能安好。
所以他別無選擇。
嬰寧踮起腳尖靠近冥樓，冥樓也順從地低下頭。
他冰冷的唇貼過來，溫柔地與她的唇瓣廝.磨，指尖在她的白皙的脖頸上輕撩而過，留下一絲癢意。
在昏暗中嬰寧看向冥樓近在咫尺的眼。
他的眸底覆雜的情緒正在翻騰，有溫柔，有深情，但更多的是不舍。
嬰寧不想他現在難過中走不出來，於是雙手緊緊抱住他，探出舌尖像只小貓般輕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很快冥樓的呼吸便被她撩撥得急促起來，吻也變得越來越重。
抵齒纏綿，漸漸冥樓的唇不再冰冷，滾燙的呼吸灼燒起她。
將這個吻當作一次熱烈的告別，他不再收斂，她也沒了旁的顧慮。
她真的很愛冥樓，一想到他們註定無法在一起，那種絕望感和她的愛意糾纏在一起，讓她越發覺得這個吻也不夠填補她心底的空缺。
跟隨著本能，她將手探入冥樓的衣襟內。
感覺到她不安分的手輕劃過肌膚，冥樓整個人一僵，片刻後他忍不住貼著嬰寧的唇瓣笑起來。
嬰寧知道他在笑她，有些生氣地咬住他的唇，他不躲，也不喊疼，就由著她咬自己。
片刻後嬰寧放開他，說道：“不許笑。”
冥樓卻不回答，還在笑。
被他這麽一笑，剛剛鼓起的勇氣全變成了羞澀，嬰寧紅著臉踢了下他的小腿，轉瞬又勾住他的脖頸，讓他低頭吻自己。
冥樓就順著她的動作，再次吻住她的唇，但沒有任何動作。
他抓住那只在衣服裏作亂的手，貼著嬰寧的唇低聲開口。
“阿寧，這世間沒有任何男人能配得上你。”
嬰寧含糊地回道：“冥樓，你配得上我。”
冥樓：“可是我永遠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這句話說得很奇怪。
嬰寧正想發問，便感覺到一滴溫熱的水珠掉在了她的臉頰上。
她稍稍從冥樓的唇上退離，怔怔地看著冥樓，許久她才問道：“你在說什麽啊？”
冥樓見不得她落淚，就在她眼底的淚光溢出時，擡手擋住了她的雙眼。
“阿寧，便是我能壓住塵無休，天界也無法安心，天族與你不同，他們不敢拿六界與我賭輸贏，而且我的煞氣之火不能救那些已經身中混沌的人，那會將他們一起燒死的，所以唯有讓混沌與塵無休都徹底消失，這件事才能算結束。”他柔聲說道。
“消失？”嬰寧的聲音染上了哭意，她隱隱猜到了答案，可還是要開口問：“如何才能讓混沌和塵無休消失？”
冥樓：“你還記得蛛蛛講過的三神器嗎？天罡劍可以除掉世間任何妖魔，也只有天罡劍，才能殺掉身負魔骨的妖魔，等用天罡劍除掉塵無休，所有混沌，包括那些鉆入人身的，全部都會跟隨塵無休一起消失。”
嬰寧的淚水已經打濕他的掌心。
“他們用天罡劍除掉塵無休後，你會怎麽樣？”
冥樓沒有回答。
他怕說出來，嬰寧會哭得更厲害。
他不想弄哭嬰寧的，只是到最後了，他不想再對嬰寧有所隱瞞，所以才會將這些事告訴她。
可他不回答，就等於肯定了嬰寧心底的答案。
天罡劍會連冥樓一起殺死。
“我不要這樣。”
嬰寧的淚水洶湧地滾出，便是冥樓用手遮擋著，還是有淚珠滾落下來。
她哭噎地說道：“我都說了，我會把所有法力都還給你......你一定可以壓制塵無休的，我去求哥哥，讓他相信你......我去求他們，求他們不要殺你......”
冥樓輕笑著說道：“就算他們肯聽你的，我也不會同意的，阿寧，我希望活下來的是你，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可我也希望你活著！你就沒想過，你死了我會有多痛苦嗎？！”嬰寧氣急地喊道。
“我知道，阿寧很喜歡我，所以舍不得我去死。”冥樓低頭靠近她，“這個選擇很難，活下來的那一方，必定會經受死別的折磨，我不想你那麽痛苦，所以我想替你做最後的決定。”
說完，他再次吻住嬰寧的唇。
這個吻帶著一點鹹味，混著不知是誰的淚水。
冥樓只是淺嘗輒止，待他退離時，嬰寧已經沈沈睡去。
她合著雙眼倒入冥樓懷中，冥樓便緊緊抱住她。
他溫柔地撫著嬰寧的發頂，輕聲低喃。
“忘記一切，就不會覺得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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